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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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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

醫生來得飛快, 除了眼科醫生還有腦科的。

向來什麽疾病顯示出它的威力的時候,往往已經是無法挽回的地步,顧延野不可抑止地擔心許小真的腦袋裏長了什麽東西。

分明會客廳裏很寬敞, 空氣流通性極佳, 但顧延野看著許小真失魂落魄的表情, 卻抑制不住地胸悶, 心臟酸痛。

他只能緊緊抱著懷裏的人, 試圖安撫他的情緒。

從前,不管他怎麽對許小真,許小真也只是失落片刻, 轉瞬又會掛上笑容, 就算在外面受盡欺負, 拍拍土站起來, 都看不見一點兒的傷心,他一直以為什麽都沒辦法打倒許小真,顧延野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麽脆弱的樣子。

許小真已經聽不見顧延野在說什麽, 任何的安慰現在都無濟於事。

醫生給用裂隙燈顯微鏡和眼壓計許小真仔細檢查了一番, 不太敢置信,這麽年輕, 顧中將看起來對他體貼有加,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?那麽無憂無慮, 怎麽會得這種中老年人才得的病?

各種儀器反覆看了好幾次, 幾個醫生又商議過後,才給出結論:“應該是眼內壓持續升高,超過眼球所能耐受的程度, 導致的視力受損,看起來不是第一次, 存在失明風險。如果不是原發性的,還是要照個CT排查是不是腦部有腫瘤。”

他們原本建議直接把人帶去醫院,結果顧延野直接把人領到了地下室,將近三千平的場地,擺放著幾臺精密儀器,其中就有CT機,甚至規格比帝國醫院的還要高。

幾個醫生對著通了電的儀器頭皮發麻,不知道聲明在外的顧中將竟然有這種癖好,正常人會在家裏裝這些東西嗎?

不過這不是他們該操心的事,CT掃描結果顯示許小真顱內正常。

許小真捧著一杯溫水,坐在沙發上,接受醫生的診療。

“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,應該是在六年前的八月,醒來之後就發現看不清了,不過不怎麽影響生活,後來漸漸有些好轉,就沒放在心上,”他說完,喉結動了動,急切地追問,“醫生,我會瞎嗎?”

“很大可能會,”他們呼吸一滯,照實說,“但是也不是完全沒得治。”

腦袋裏沒有腫瘤,也沒有遺傳史,他們看著許小真紅腫的眼眶,答案呼之欲出,是哭壞的,長期眼球充血,眼壓升高,損壞了視力。

“還記得發病之前,發生過什麽嗎?或者有沒有過長時間的流淚?”他們又問。

許小真點點頭:“是哭過很久,”

他握緊了手中的杯子,“當時我男朋友死了。”

醫生看看臉色鐵青的顧延野,好像感覺自己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辛秘,再看看沙發上端坐的許小真,忍不住升起憐惜。

也許並不是跟著有權勢的人就會快樂。

是男朋友死之後被顧中將強取豪奪了?

醫生斟酌著,把許小真的病情簡單匯總,總而言之,他的眼睛是哭壞的,壓力過大引發的繼發性青光眼,這種病例很少,至少在他們從醫這麽多年看來,很少有人會因為男朋友的去世把自己的眼睛哭成這樣,大概感情是真的深。

醫生先為他了註射維生素B,觀察後續情況,開了一些藥劑,讓他吃吃看。

顧延野沈默著,一直坐在原處,神色晦暗,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。

在他聽到許小真的病起始於六年前的八月,他垂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覺攥緊,過於用力,小臂到手背的青筋隆起。

他冷聲吩咐醫生:“把人治好,我要他和原來一模一樣,不管付出什麽代價。”

醫生為難地點頭:“我們會盡力的。”

顧延野站起來,臉色繃得緊緊的,看起來要吃人似的,踢開面前的桌子,指著他們怒道:“我要的是一定!不是盡力!你們都是吃幹飯的嗎!這麽一點小病都治不好,要你們有什麽用——!!”

因為他,許小真是因為他才把眼睛哭壞的。

他當年想過自己假死後,許小真會做什麽。

大概會傷心一段時間,然後認命,接受自己omega的身份,享受屬於自己的優渥待遇。

但他沒想到許小真會五年孑然一身,還為他哭瞎了眼睛。

如果當年,他能回去一趟,或者給許小真傳個信,是不是他的眼睛就不會有事?

顧延野看著小心翼翼摸索著站起來的許小真,心裏的滋味並不好受,許小真不能有事!他不允許!

整個空曠的客廳都回蕩著他的怒吼,幾個醫生嚇得臉色發白,唯唯諾諾的應了。

許小真扶了扶自己發疼的眼眶,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到茶幾上。

醫生們臉色更白了,顧中將的脾氣他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,一點就炸,他們有點擔心許小真會挨罵,他們期期艾艾著猶豫要不要提醒不能刺激病人。

但是沒想到,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顧中將一下子噤了聲,甚至還溫柔地安撫對方:“小真別怕,我不是說你,別擔心,一定會好的。”

看起來沈默寡言到溫順的男人並沒有因此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,甚至還冷冰冰說:“正好腦科醫生也在,讓他們給你看看腦子吧。你可能聽不懂人話,都說盡力了,你還在發什麽瘋?”

顧延野的臉色瞬間可以稱得上是精彩紛呈,但竟然忍下了,什麽都沒說。

醫生有點摸不著頭腦,強取豪奪的小說情節在腦海裏翻湧的更加歡快,場面窒息地讓他們恨不得拔腿就跑,飛快叮囑:“千萬要保持心情愉快,再也不能流眼淚了,不是危言聳聽,你的眼睛情況很不好,再這樣下去真的會瞎。”

然後趕緊告辭。

許小真扶著沙發站起身,點頭。

傭人們將醫生送走,別墅瞬間又恢覆了安靜。

許小真摸索著去拿茶幾上醫生留下的藥。

一堆瓶瓶罐罐。

有人先他一步,把藥分好了,拉著他的手,輕輕放進他的掌心。

這個體溫和觸覺,許小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顧延野。

藥劑大多都是維生素,醫生說心情最重要,許小真為了自己的身體考慮,也得讓自己盡力平靜。

他原本以為自己只是近視了,沒想到是哭壞了眼睛,真奇怪,眼睛沒有感覺,竟然也會哭壞。

他仰頭,把藥片都吞了下去。

許小真沒有抵觸他的擁抱,也沒有抵觸他的藥,顧延野更加篤定了,許小真只是生氣,跟他鬧脾氣而已。

脆弱的許小真正是好哄,需要安慰和依靠的時候。

他上前抱住許小真,說:“小真,你還愛我的是不是?”顧延野拇指輕輕撫上對方微紅的眼眶,語氣隨著心一並發顫,“這幾天自己偷偷哭了,所以病才會覆發的這麽厲害是不是?小真,別鬧了,我們好好的,以後我會對你好的,不會再讓你流淚了。

就算好不了了也沒關系,留在我身邊,我會對你好一輩子的。”

許小真聽到他的話,這次沒有推開他,擡起手,尋找他的臉,指尖摸了摸,好像在確定什麽。

巨大的喜悅擠滿了顧延野原本酸澀的心臟,令他忍不住笑了。

許小真愛他,氣消了,被他的話打動了,以後他會盡力彌補許小真,無論他要什麽,都會滿足。

許小真找準了位置,揚起手,時隔多日後,又給了顧延野一巴掌。

他甚至遺憾自己的身體沒有年少時候那麽有力,不然一定能把顧延野的嘴角扇出血來。

“要麽放了我,要麽就別說這種狗屁倒竈的話,我怕聽多了上火,眼睛徹底瞎了。”

“許小真!!!”顧延野擡起的巴掌已經貼近許小真的臉頰,許小真都感受到他的掌風了。

“你有種就打我,打死我!”許小真仰起頭,向他叫囂。

顧延野終究是心中有愧,攥緊了拳頭,把手收了回去,吻了一下許小真的額頭,然後退開:“生氣對眼睛不好,別鬧了。”

他鉗制住許小真的胳膊,唯恐再受一巴掌,把人抱著回了臥室。

只是他沒留下,放下許小真後就走了。

許小真坐在床上,仰著頭急促地喘息,這樣有種跑了一千米的感覺,腦子暈乎乎的,就沒法難過,也沒法掉眼淚了。

顧延野臉上火辣辣地疼,心臟比臉更疼,苦悶地根本無法入睡,自己在露臺點了煙,連著抽了四五根,大腦被尼古丁麻痹,本該平靜下來,還是鈍鈍的疼,像鈍刀子割肉。

“我挺好的,以為你死了之後,我確實很難過,但很快就打起精神了,重新去讀書,還有好心人資助我,撿破爛攢了點小錢,房子也修了修,重新添了幾個家具……

還交了幾個朋友,都挺好的。”

“脖子上的疤啊?哦哦,之前分化成omega了嘛,但是分化的太太太不好了,毛病很多,我感覺當個殘廢omega還不如當個beta呢,哈哈,然後就去醫院摘掉了。

可能給我做手術的是個實習醫生,弄得好醜啊,”許小真笑了笑,然後有點不自在地用頭發遮住疤痕,“太醜了,你肯定嫌棄,別看了。”

許小真笑瞇瞇地和他說他不在的五年裏發生的事,不過從不會自己提起,只有顧延野問的時候,他才會興致勃勃,好像講什麽笑話似地講給他聽。

偶有波折,除了第一年因為傷心錯過高考,第二年考試落榜,第三年攢錢打工,第四年才得到資助,第五年考上大學有點不順利外,總的來說一帆風順。

許小真只願意和他說當年他們在一起的事情,剛在一起的時候,每天晚上都要念叨,講家裏的破冰箱,破衣櫃,被他們弄塌了的床,社會行為與道德他總是交白卷,試圖通過這些喚醒他的回憶。

顧延野並不愛聽,這只會喚醒他在十八區屈辱的回憶,還有他蒙騙許小真自己失憶的事,他對許小真還有興趣,並不想和他鬧掰。

所以每次許小真提起的時候,顧延野就會堵住他的嘴,拉著他再做幾遍,直到許小真困得說不出話。

後來漸漸地,許小真也知道他不愛聽,就再也不提起了。

許小真那五年的生活,似乎沒有他口中說得那麽順利。

他的眼睛壞了,還有別的呢?

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
顧延野不知不覺已經把整盒煙摸空了,煙灰缸塞滿了。

他聯系人去查當年的事情。

許小真過得好,他欺騙對方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麽負罪感,如果許小真過得不好呢?

不好到什麽程度?

顧延野想不出來,只是隱約有些不安。

指間夾著的煙燒到了他皮膚,他才不慌不忙碾滅。

客廳還放著許小真的藥,膽堿,泛酸,蕓香素,維生素B2,維c,維e,鍺,加上註射的維生素和洗眼睛的茴香,瓶瓶罐罐一大堆,高矮胖瘦也差不多。

藥多,醫囑也亂七八糟的,早上吃這個和那個,中午又吃這個那個還有別的,晚上又不一樣。

他難得這麽安靜,有耐心,把藥按照早晚的份額配好,挨個裝好,吃起來方便。

早上的用紅色裝,中午的用綠色,晚上的用黑色,許小真眼睛不好,沒人看著的話也不至於會吃錯。

他去許小真的房間,把七天的藥放在他床頭。

許小真睡著了,以一種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姿態蜷縮在床的角落,只占了一個邊兒。

臉上幹幹凈凈的,睡前應該沒哭。

顧延野自嘲一笑,以往都是他給許小真臉色看,把許小真關在門外,沒想到他還有偷偷摸摸要趁著許小真睡著才敢進房間的一天。

臨走前,他沒忍住,摸了摸許小真白皙的臉頰,俯下身親吻他的額頭,鼻尖還有兩頰,才離開房間。

很快的,小真,還有七天,就能給你做手術了。

到時候你會像以前那麽愛我,不會每天生氣傷心流淚了,我也會學著對你好,像你對我那樣。

以前不管受過什麽傷都忘了吧,我會讓你的生活幸福,順遂。

他回房間前遇到了管家,對方向他問好之後,過了一會兒送來一些藥膏,叮囑顧延野塗上。

顧延野是在給許小真遞藥的時候,才發現自己手裏還攥著冰袋,裏面的冰塊已經被他的體溫融化,他的手也凍傷了,剛才被煙燙了,現在整個右手不忍直視,還有他的臉。

想必這輩子都沒這麽狼狽過。

他點點頭,表示自己知道。

撕棉簽包裝袋的時候,顧延野才意識到不對勁,他左手的戒指不對。

不是許小真給他做的那個。

是和陳寶珠訂婚的婚戒。

他走的時候匆忙又不耐煩,根本沒註意把戒指換回來。

顧延野扔下手裏的東西,把今天出門穿的衣服口袋翻了個遍,也沒有戒指的蹤影,他這才記得戒指當初被他放在桌子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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